女權會

會訊專題: 從婦女健康專線看台灣婦女的健康處境

女權會受邀於『第四屆東亞婦女論壇女性與健康工作坊』發表之文章

蔡宛芬
(台北市女性權益促進會秘書長)

  自1995年女權會開始深入社區舉行婦女健康議題之座談、演講等活動,發現台灣婦女在健康處境上,有資訊不足及目前所得到的健康醫療服務並不完全符合女性自身需要的困境之後,女權會即希望能從加強女性身體自主權與資訊權的掌握,逐步影響醫療人員及醫院對女性健康的認知與態度,以及改善台灣的醫療環境和資源分配做起,以幫助台灣女性建立自我的健康權意識,並在1996-98年陸續舉辦各式活動並介入國家政策的制訂。

  

# 婦女健康支持服務專線與青少女健康熱線的成立

  在女權會這一連串的活動後,我們認為,要加速改善台灣婦女的健康處境。唯有透過婦女健康權益的覺醒才有可能,因此在1997年,女權會邀請了醫療、護理、學術、法律與社工等各界關心女性健康的專家代表組成顧問團,經過長達一年的反覆討論與籌備,於1998年9月30日開辦了台灣第一支「婦女健康支持服務專線」。健康專線主要提供婦女朋友有關於婦女特殊健康醫療之相關資訊及資源,而專線與其他醫療諮詢專線最大的不同處即是在於提供婦女支持的力量,使婦女朋友在面對龐大、專業的醫療體系時,不會覺得孤單無助。除此之外,專線還希望能集結各種不同的健康經驗,形成各式的經驗團體以建構女性健康經驗,並匯集女性健康醫療問題的數據與個案,提供相關單位作為制定婦女健康政策之參考。

  婦女健康支持服務專線自1998年10月1日至2000年7月15日止共接到了1021通電話,年齡層集中在30-49歲之間(佔61%),以下即是我們的統計資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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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若與年齡作交叉分析來看:20-29歲以上的女性最關心的問題為經期、生育及婦科感染問題;30-39歲的女性則關心經期、子宮其他病變與生育問題;至於40-49歲的女性最常詢問的問題為子宮其他病變、經期與更年期問題;50-59歲女性問題多集中於更年期、荷爾蒙治療法及子宮其他病變等問題上。

  婦女健康支持服務專線在實施了一年之後,從統計資料中發現:專線無法提供19歲以下之青少女族群健康資訊的缺失;再者我們亦發現:青少女所面臨的健康問題主要是在懷孕、性知識的不足。為了能協助青少女解決他們所遇到的健康問題,1999年11月1日女權會開辦了「青少女健康熱線」,希望藉由對象與宣傳方式的區隔,獲得青少女的認同與信賴。青少女健康熱線的成立是希望提供青少女在青春期所可能面臨的生理現象及性知識資訊,使青少女能儘快建立自我身體管理與身體自主權的觀念,並給予適度的心理支持來協助她們經歷青春期心態的轉變。

  自青少女健康熱線開辦至2000年6月底,專線共接獲約七十通電話,年齡分布以18-25歲為主(34%),25歲以上者有23%,12-18歲佔22%。以下是我們在專線問題性質的統計數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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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台灣婦女健康處境

  從婦女健康支持服務專線與青少女健康熱線的統計資料中,可看出台灣婦女的健康處境有下列的現象:

      

    一、 婦女特有的健康問題遭漠視

      面對女性所特有的經期現象,西醫界對於月經的了解還是侷限於「能不能生」的問題上,對於月經保健知識的提供幾乎是處於真空的狀態,反倒是由中醫界來傳遞相關的月經保健知識,由於中、西醫這兩個醫療體系彼此互不往來,兩者各有各的病因說辭及治療方式,使得女性在資訊不充足下,只好以「試試中醫再試試西醫」這種逛醫生的方式來解決。

      婦女健康問題被忽略的另一個實例為婦科感染。從與來電婦女的交談中,我們發現:許多有婦科感染困惱的女性,都會有重複感染的問題。深究原因可歸諸於「治標不治本」的醫療態度。由於婦科醫生在作治療時,常常未告知女性,其傳染源為其性伴侶,故其性伴侶亦應一併接受治療的相關資訊,使得女性一方面要忍受身體上不斷重複感染的不適,另一方面,還會因自己的疾病感到自責及重複感染感到無奈與害怕,更有甚者,有婦女會因此而遭到丈夫的不諒解,造成她心理的二度傷害。

      另外在台灣,由於女性多扮演家庭照護者與家事處理者的角色,在長期經歷生育健康困擾與家庭壓力的情形下,往往會以「頭痛」、「腰酸背痛」等無名的疼痛來表現出她們心理的困擾與不適。然而,對於此種無名的疼痛,醫界大抵會以女性的「歇斯底里」來解釋之,而完全忽略女性在社會、家庭所可能遭受的措折與壓力及長期從事家務勞動所可能帶來傷害。

      

    二、 「過度醫療化」的情形相當嚴重

      「更年期」與「子宮肌瘤」問題無疑是中年婦女最關心的問題,但從這兩個問題中,台灣婦女被過度醫療化的現象也最為明顯。以更年期為例,根據女權會1997年「台北市婦女健康服務需求之調查研究」報告指出,有七成左右的婦女認為更年期是一自然老化的現象,但醫界在看待更年期時,卻是以「荷爾蒙缺乏症」來稱呼,並用骨質疏鬆、老年痴呆及維持年輕貌美等威脅利誘的方式來鼓勵女性使用荷爾蒙療法。此點,我們可從專線來電者在詢問更年期相關現象時,有七成的婦女都會一併提到荷爾蒙療法的現象可以看出:這些婦女在面對與自身經驗相衝突的醫學論述時,產生了焦慮與不安。

      我們從來電婦女的陳述中也發現:只要是因子宮肌瘤就診的婦女,幾乎有九成的醫師會鼓勵她割除子宮,而主要的理由多為「反正你也不生了」、「割了可以免除以後的麻煩」、「預防癌症」等,甚而有醫生會建議連卵巢一併作處理,以防患於未然。在面對醫師強力的「專業建議」,甚而半威脅性的語氣(如:如果你不割,以後發生什麼事我可不負責)的情形下,台灣的中年婦女面臨了另一種形式的子宮保衛戰。

      對於處於生育年齡的婦女來說,由於女性仍背負著傳宗接代的責任,在面對公婆及丈夫的壓力下,專線時常可見到僅結婚一年,但尚未懷孕的女性朋友打電話來詢問生子的偏方,或開始使用排卵劑等方式來促使自己懷孕,甚而考慮要使用生殖科技來「解決」自己不孕的現象。女性似乎已沒有任何理由來擺脫生育的角色,而只能默默地承受生殖科技所可能帶來的心理與身體的傷害;換而言之,台灣婦女在「懷孕」這件事上也已經逐漸有「醫療化」的現象。

      

    三、 青少女健康未被重視

      對於青少女來說,她們最急於想了解的是有關月經及避孕的知識,然而在台灣,對於避孕的知識較難透過正式的管道獲得,而只能靠朋友間的口耳相傳來獲得。根據專線的統計,在台灣大約只有一成五的青少年是採用安全性行為,其他都是採用「安全期」或「體外射精」的方式來避孕,此種情形造成青少女非法墮胎的比例相當高,甚而有「九月墮胎潮」名詞的出現,可喜的是,來電者亦有許多男性主動詢問關於保險套的相關問題,顯見:台灣青少男已逐漸應單負起避孕的責任。除此之外,青少女健康的另一大隱憂為:瘦身美容的迷思。在專線中,我們發現有青少女因長期服用減肥藥而導致月經不來、內分泌失調的情形,但這些青少女,有些是未將其中關聯在一起而不以為意,有些甚而是不在意這樣的警訊。此種現象其實是導因於未建立青少女對於自己身體的認同及自我管理概念的結果。

  

# 婦女健康的頭號殺手:父權心態的醫療體系與國家健康政策

  從整個對於台灣婦女健康處境的分析與討論,我們可以發現:台灣婦女健康所呈現的問題為「被忽略」及過度醫療化的現象。若再深究其中的原因,這與整個醫療體系對於婦女關注的焦點只擺在女性「生育」角色上有相當大的關聯性。從上面的分析可以看出,無論是對於「治療」月經或是對於荷爾蒙的了解、生殖科技的快速發展,其實都是圍繞在女性「能不能生」這件事上,因此當醫師在面對子宮肌瘤的治療時,會由於女性已無生育之責任,而鼓勵婦女以切除子宮這種不必要的治療措施來處理肌瘤。

  相較於醫療體系對於女性生育角色的重視,與生育無關的更年期議題被醫界重視是相當令人訝異的情形,但若我們深究其中,可能就不那麼感到驚訝了,其實在整個有關更年期的醫學論述中,仍脫不了「年輕貌美」的父權論述。男性還是希望藉由他們的力量來雕塑他們所期盼的女體,只是對於年輕女性所使用的是美容科技,而對於中年女性所採取的是荷爾蒙療法而已。當然不可否認的,由於荷爾蒙療法牽涉到龐大的醫界利益,也是荷爾蒙療法一直受到醫界青睞的主要原因。

  除了整個醫療體系的父權心態造成台灣婦女健康的處境堪慮之外,政府的政策其實亦扮演著相當重要的角色,由於國家對於女性角色的定位仍是侷限於「生育」、「家庭內」的角色,使得國家在制定婦女健康相關政策時,不但缺少女性的聲音與經驗,政策本身亦未能以女性作為政策的主體,而使女性淪為工具或附屬的角色,這無疑使得台灣婦女健康的處境更為雪上加霜。

  

# 改變婦女健康處境的策略

      

    1. 提供婦女各種健康資訊並鼓吹女性健康權概念

      女權會除透過專線提供婦女相關的健康資訊外,並結合各地的婦女團體、婦女中心,進行座談會、演講的活動,以將婦女健康權的概念具體落實到社區婦女身上。並至各地學校推廣性教育與兩性平權教育演講,未來將編纂「婦女更年期健康手冊」與「青少女健康手冊」,以將女性健康權的概念更廣泛地傳到全國。

      

    2. 建構女性健康經驗

      女權會於1999年開始,陸續舉辦了「月經經驗分享團體」與「更年期經驗分享團體」,我們希望透過這種經驗團體的方式,集結女性的健康經驗,以對抗女性健康被過度醫療化的現象。

      

    3. 與醫事團體、國際及在地婦女團體積極對話

      自1998年起,女權會與婦產科醫學會、婦女團體針對醫病關係、國家婦女健康政策等議題舉辦了多場座談會,希望藉由此種方式找尋與醫事團體溝通的管道,並讓他們瞭解婦女就醫的感受。未來,女權會將繼續尋求與醫事團體對話的機會,並積極與國內外婦女團體聯繫,交換經驗與意見。

      

    4. 監督婦女健康政策的實施

      1999年女權會針對台北市市立醫院的婦女醫療友善環境進行評比與調查,以瞭解台北市政府「婦女親善門診」之政策是否有確實落實。並對於政府的各項婦女健康議題推廣計畫(如子宮頸抹片檢查、更年期宣導、乳房防治等)進行追蹤與監督。

      

    5. 積極介入國家健康政策的制訂。

      除了在1998年與台北市政府合作了「台北市婦女健康服務需求之調查報告」,以做為台北市政府擬定健康政策參考外,並在1998-2000年參與台北市政府所成立的「婦女權益促進委員會」的運作,期望藉由參與公部門的決策,來介入健康政策的制訂與實施。此外,女權會亦持續關注全民健保議題,並與其他社運團體於1997年成立「搶救全民健保聯盟」,至今女權會仍持續參與聯盟的運作,以監督國家的健保政策。至於攸關婦女健康權益的「優生保健法」與「人工協助生殖法」,女權會目前正著手修法的工作,希望能將生殖權與墮胎權回歸到女性自身的手上。另外,女權會分別於1998年、1999年多次拜會衛生主管機關首長及立法委員,以表達我們對於目前國家婦女健康政策的不滿,並要求制訂符合婦女需求的國家健康政策。

  綜而論之,台灣婦女的健康問題實與父權體制及醫療體系的掌控有相當大的關係,要改變台灣婦女的健康處境,唯有透過積極參與國家醫療政策的制定,並將健康資訊廣泛地提供給婦女朋友,加強女性身體資訊權與自主權的掌握,以幫助台灣女性建立自我的健康權意識,利用女性集體的力量來改變父權中心的醫療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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